庄严之相，澄澈之境
——写在赵九杰“观莲”画展之际

作为当代中国写意油画群体的代表画家，赵九杰的艺术以纯澈清朗和笔意恣肆而显著于画坛，他的风景之作往往以感性的笔线和浓郁的团块构建丰富的肌理层次，更以饱满的油彩表现温润丰厚的生命意象。赵九杰出生于北方，其早期作品多以北方的山脉草原风光为主，后由北国南下到了福建，闽海的和风热潮和闽南的缤纷生态不仅使他所描绘的物象发生了变化，其风格也由早期的旷远苍茫转为浓郁温雅。他一向注重在艺术道路上锐意创新，寻求创作状态与个人体验的双重突破，从而在写意油画这一课题中愈发厘清了发展的理路，明晰了其自立自为的学术方向。

近年来，赵九杰潜心修佛，沉浸于“莲”的观察和研究，创作出了一批独具个人风格的“观莲”佳作。众所周知，在中国传统文化与佛教演进的历程中，“莲”的形象蕴含着悠久而精深的意涵：其清净脱俗、素妙天然的本性成为佛学世界中接引众生的法门；其出淤泥而不染、洁身自处的品质亦成为士大夫超凡脱俗的精神象征，由此莲荷一直成为文人墨客笔下经久不衰的创作主题。赵九杰在修为中出离尘俗而反观现世，从乱花渐入迷人眼的世界转入一方莲花独在的清凉境地，就有了艺术表达上新的追求，从而形成了“观莲”这一系列作品。

“莲”在佛学中代表净土世界、庄严妙法，被视为能同时体现过去、现在、未来的善物而处处与佛法产生关联。诸如佛陀结跏趺坐讲经开释而设的叫莲花座、释迦牟尼的手称为“莲花手”、僧尼受戒称“莲花戒”，佛教经典《妙法莲华经》也以莲为喻，象征妙法纯洁之意。《佛陀本生传》中记载，释迦佛出生时向十方各行七步，步步生莲；《除盖障菩萨所问经》卷九中称：莲花出于污泥而不染，妙香广布，令见者喜悦，象征吉祥，因此以莲比喻菩萨所修的十种善法，等等。在古代文艺作品中，莲被提炼为精神性的物象和高度人格化的表达，在历史上留下了大量关于莲荷的诗词歌赋与丹青佳作，始终承载着人们的美好愿景和高尚的文人理想。

在赵九杰的“观莲”系列新作中，可以看到他有意将画面语言提炼、色彩提纯、格调提高，在趋于平面化的灰色调背景和静谧的画面氛围中进行莲的布置，以纯粹明澈的色调将莲花清洁典雅的仪态形象地表达出来，素净幽香，充满生机，也将写意的笔调推向更加纯粹的境界。他还用红、黄、兰、白、黑五色系列语言分别表达喜、思、怒、悲、恐五种不同的意境，这种创作思想源于对佛教壁画的研究。他从敦煌、龟兹等地壁画中提炼出对于物象的写意性表现方法，借鉴了壁画中象征性色彩的运用方式，这种以五色对位于五行五音的视觉语言，堪称他的独特体悟和心灵表达，在传统文化的主脉上找到了从视觉色相入手进行探索创新的坐标。

可以说，赵九杰在洒脱的涂抹意写中传达出了莲的简约韵致，也赋予画面以无限的禅意。他笔下的莲兼具朴素与绚烂、含蓄与率性，满幅疏影看似离尘，却又具有自然的亲近感，纯美悠然，清净可人。佛教中有言：“花开见佛性”，即指修者若有了莲的心境，便会达到一种智慧的境地，赵九杰笔下的莲花便是引导他通往智慧境地的通道，更是他反观自身、悟想佛理的寄托。《六祖坛经》中有一经句为明心见性，直指本心。愿赵九杰不断拂去尘障，涤除玄鉴，在沉浸于绘画中的梵声法音之际，明心灵，见本性，借“莲”穿过生命散发的芬芳，从而不断获得艺术上的开悟，也将观者带入一方身心俱洁的澄明世界。


范迪安
2017年11月于中央美术学院

（范迪安，中央美术学院院长，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