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躯体富于想象的描述
文/崔洁

张可的创作题材围绕“躯体”这一主题创作已有五年之多，我们欣喜地看着她风格在逐步成熟，甚至愿意去尝试“不那么讨巧”的题材。张可对于躯体的描述，一开始是富于小女儿的娇美情节：充满装饰感的手工，极其细密的描绘，靛青蓝与精巧的金线装饰，是她在《纯真百科》创作时代令人难忘的视觉符号。

相较于之前的金线缠绕靛青蓝的活泼精致，这次张可使用了“不那么讨喜”的灰蓝色：“在彩灰色底上，通过使用白色粉提亮，但总体仍然呈现一种深沉的气氛”，亦在题材上选择了对躯体过于冷静地描摹。所以对此次展览的呈现和主题，我确实很忐忑，朋友们也好奇为什么有这么突然的风格转向。这些疑问让我觉得很有意思，就好比谈到身体的题材，就一定要是偏激得够呛才好似有表达的必要。可以平和甚至保守地谈一谈死亡、复活与身体吗？

在欧洲绘画史上，关于身体和死亡的暗黑文化不仅反映在博斯、布鲁盖尔的荒诞艺术作品中，在文艺复兴时期到巴洛克时期，在种种宗教历史题材中也有广泛体现。如卡拉瓦乔、鲁本斯等艺术家的作品中，神对人的折磨、使徒受难的场景都反复地出现，艺术家们通过这些强视觉冲击力的表现，反省人类自身问题，渲染死亡与宗教。“扬州八怪”里最年轻的艺术家罗聘是否看过维萨留斯（Andreas Vesalius）的《人体的构造》已不可考，但其描摹的鬼趣图已有精密的人体解剖的描摹，罗聘也赋予“鬼”们轻佻和调皮，如《鬼趣图》之三“谈恋爱的鬼”和之八“坦然自若聊天的骷髅鬼”。

生长在南欧文化与传统潮汕文化交融的澳门地区，张可从欧洲的绘画中读取黑色的命题，也用自己的手法来描述。其中一组三联画得名于著名女诗人普拉斯（Sylvia Plath）的诗歌“All the dead dears”，普拉斯把在婚姻、家庭、社会中受到的伤害用呐喊的字符表现出来，通过诗句，死亡、躯体是可以反复长吟的主题。

6年前在马德里太阳广场旁边的旅馆，我和张可初次见面。随后我们写论文、做展览、毕业、求职、她再考学、读博士。我如大部分上班族一样，工作占了大部分的精力，张可在央美继续博士的深造，她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女艺术家，用如履薄冰来形容这个职业真得不夸张，生怕走出极端的一步，被贴上极端的标签。

很高兴，张可在尝试着。

张可 自述

这次展览呈现的是我最近一年的尝试——以一本16世纪医用解剖书《人体的构造》的研究为线索而展开的一系列创作。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对人体的解剖和描写是以宗教的名义行“科学”研究之实——造物主无穷的智慧体现在他对人的身体精巧的设计和构造中——通过观察和描绘躯体的内部构造，人类了解自身的物理性特质，并在探索中反复领会、赞颂造物的伟大。

今天看几百年前文艺复兴人的解剖手记，医科学生可以很快指出那时人们的许多错误和不足，如达芬奇的许多描绘，被证实是艺术家的奇思妙想和大胆推测。

出自16世纪的尼德兰医生维萨留斯《人体的构造》则是当时人体解剖学方面最为精确的一本书。 我一直对在绘画中言说“身体”充满了兴趣。无论是曾经充满挑逗意味的女性身体，还是如今撕下人皮，更加赤裸的筋肉人——撕去人皮、剥出肌肉、再到某个具体的器官或骨块，这些局部的精巧于我有一种别样的抽象，而多于作为科学知识的具体和冰冷。 我不想讨论骷髅所引发的联想，或者某些器官所具有的独特的涵义或指向。只是在不断的观看和使用中，我感觉到人本身是一种精巧的仪器，而我为这种美而折服。

这次使用的Grisaille「灰色彩绘法」的技法，是在彩灰色底上，通过使用白色粉提亮，但总体仍然呈现一种深沉的气氛。我想探讨身体和器官的病变湮灭，也许不适合一种愉快艳丽的颜色。然而，我仍然还是希望观者能体会到一种美感，来自于绘画的手感和身体的精密。